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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正低头写着每日监护报告，一个小护士在门口轻声说：“高医生，廖警官来了。”

“哦，请他进来吧。”

廖警官进来的时候带进一阵疾风，“怎么回事，我听说疑犯醒了？”他的表情是疑惑的，说明他来这里之前已经见过15床病人，她并未醒。

我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，斟酌了一下，“准确地说，是生理数值达到苏醒的状态，但是精神上并没有真正醒过来。13点17分，护士巡床的时候发现她流下眼泪，此后的一个小时之内，病人的各项生理数值都表明她应该苏醒，她确实也睁开了眼睛，还会叹息，有痛苦表情，但是是无意识的状态。”

廖警官眉头紧锁，不解地看着我，“什么意思？”

我叹一口气，将最坏的结果告诉他：“美国曾经有一个病例，病人在无知觉意识状态下坚持了8年。意识昏迷在医学上一直都是一个可怕的谜。”

廖警官转过身，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门望向病房，双手叉腰，良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我们都没料到这么罕见的症状会出现在工作中，廖警官更没料到，按照常规思路，不是醒了就醒了呗，还分什么生理和精神。

我与他并肩站立，一同望向病房，从这里，刚好可以看到15床病人，她身上比别的病人多连接了两个仪器，护士正给她换一瓶营养水点滴。

我知道廖警官的难处：“这个疑犯如果不醒，侦查工作受阻了是吧？”

廖警官紧了紧嘴角，“她是犯罪嫌疑人的同居女友，在犯罪嫌疑人失踪之前，只有她有可能接触过他，甚至是——参与了犯罪，现在犯罪嫌疑人人间蒸发，这位疑犯又意识昏迷——他转回头看着我，强压不住焦急与烦躁的情绪，“还请你们务必尽快恢复疑犯的意识。”

我迎着他的目光，“在医院，只有病患，没有疑犯。”我坚定地说：“我们会尽力对待每一个病人，在这个世界上，没有谁比我们更希望病人康复。”

廖警官有些惭愧，“是我说错了话，我太着急了，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案子，他们绑架了一名小学生，向他父母勒索钱财，这件事上了新闻，赎金给了，结果绑匪就再也不联系了，时间过的越久，我们越是担心那小学生会遇害。”

我惊讶：“15床病人牵涉的案子是这个案子？”我们都只知道15床是警方的重要疑犯而已，从她送进来开始就一直有两个警察在这里看守她，我们不知道她与什么案子有关，因为警方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，医护人员也都被规定不能随便打听。

我义愤填膺地说：“绑架的是个小学一年级的小学生，才六七岁的孩子啊！真是没有人性的家伙！你怎么不早说，我就是扇她耳光扇一整天也要把她给扇醒！”

见我比她还着急还气愤，廖警官终于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，“你是医生，只管救死扶伤，我是警察，除暴安良的事情交给我们。”

不知道则罢，知道了15床病人的来由我已经不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她了。

小护士过来汇报，说15床又流泪了。

我检查了她的静脉注射药物，各项生理体征，因为怀疑她生理和精神分离苏醒，我们监护的重点放在了她的大脑介质中，将分析和监测侧重在脑细胞上，奇怪的是，病人流泪时大脑皮层的各项数据并没有多大变动。

也就是说，她的流泪并不是因为伤心或者感动，她的笑也并不是因为快乐，她的精神意识是昏迷状态，并未向她的大脑发出指令。

我用我的专业知识从医学上来分析，让我进入一个一个死胡同，不仅脑袋累，一次一次行不通让我的心也好累。还不如用我接触到的鬼魂世界的法则来分析呢。

一般来说，病人做了游魂并不会依旧带病在身上，肉身伤了，魂魄并不会同样伤到。

那就是说，这个病人的游魂应该在漫无目的的飘荡过程中可能遇到了什么问题。比如，恶鬼将她打晕了，她变成植物游魂了，等等。

看来，我得随便抓个游魂好好问问。

我站在白茫茫的领地上，等待着来朝见我的游魂。

“高医生。”

听这称呼，难不成这次上我身的又是我们病房的人？

等我看清来人，我眼睛都瞪圆了，“你——”我还打算随便抓个别人询问她会遇到些什么状况，没想到现在上我身的就是她本人，15床的病人，闫佳敏。

她自我介绍完毕，我都还保持着惊讶的状态，我换一口气，不可置信地问：“你怎么好好的？——如果是这样，你应该醒了啊！”

“怎么，你以为我的游魂也昏迷了吗？”

对啊，不然不可能解释得通！

闫佳敏的状态看上去好得不得了，我见过李萌萌和樊奶奶的游魂，他们都白得像卫生纸一样，嘴唇没有多少血色，像涂了白色的唇蜜，而闫佳敏不同，她不仅面色红润，嘴唇也红润，看上去生机勃勃，一点也不像个离鬼只有一步之遥的人。

别人都是披散着直发，唯独她做了卷发！还是好看的大波浪，一半在身前，一半披在身后，刘海也有微微的弧度，一切都做的那么精致。

我默默地摸了摸头上仅有的能随我魂魄存在的那个发夹，弱爆了好吧。

鬼魂世界也有发型师吗，告诉我，我也去做一个！

她手指缠绕着身前的那缕头发，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翘起，“我听说游魂都有心结，如果解了心结才能回魂，我还没完全醒，说明我的心结还没解开，这个……高医生你应该知道就是这个样子的吧？”

我带着疑虑微微点头，“好像是这个样子。”

“那就是喽，我的心结还没解开。”她双手放到身后背着，我才发现，她的白色长裙竟然被她扎了腰线，好看死了。

她让我大开眼界，我一直以为鬼魂世界的鬼魂都是默认设置，飘出来啥样就是啥样，没想到竟然还能手动设置。

闫佳敏见我盯着她的衣着，不免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脖子。“其实做游魂也挺好玩的，比做人有意思多了！”

她说起来好兴奋，“比如瞬间移动，我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，人肯定是做不到，魂魄却能做到，念头一转，想去哪儿去哪儿！还有啊，人看不到我们，你贴在他身上他都看不到，我们想知道什么不能知道？体重，密码，银行存款，龌蹉的心思……还有啊，魂魄不用吃东西，不用担心身材！还有还有，最关键的，不用挣钱也不用花钱，唔，不过这个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，我不用为钱发愁，却也没了花钱的快乐。每个游魂关心的就是保命，回魂，他们的世界没有闲心。”

闫佳敏发表完这番演说，无奈地摊手，“不管是做人还是只做鬼魂，好像都不能尽如人意。”

我却觉得好好笑，她好幼稚。

“闫佳敏，你应该还记得你做人牵扯到什么案子了吧？”

“知道啊，”她看着我，眼神闪烁了一下，仿佛想到了什么，笑出星星眼，“那个廖成华一直盼着我醒吧，哈哈，”她眼睛朝上翻了翻，“做人的时候我还有点怵他，现在我一点都不怕他，我知道他不少秘密——”她突然压低了声音，神神秘秘地看着我笑。

“这就是你说的可以窥探的隐私？”

“我这么方便盯着他，肯定要掌握他一些把柄，”她话锋一转，“你们去吃饭的时候我也远远地盯着呢，还有他在你家楼下监视你，我也知道。”她问我：“你是真不知道他在追你，还是在装傻？”

我有些恼，“你们游魂都自以为是，以为自己知道的多一点多么了不起，他想追我是他的动机，他一没缠着我让我烦恼，二没表白让我回答，我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，又能怎么样？”

她装模作样地点点头，“说是这么说，我当然不是说你做的矫情，我是说他！做的这么差劲。”

她跟我解释，“你和你那个傻朋友关系比和他好，他表现得也太小气，吃顿饭还要你请，吃完也不绅士地送你们回家，看到你和你傻朋友一起进了你家，他竟然一直在楼下监视，他是当警察当出毛病来了吧，你说你们要是一对，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这样反应无可厚非，关键在于你说的对，他只不过有这个动机而已，又不是你什么人，搞什么跟踪调查！今天早上他还不是跟踪调查你那个傻朋友了……”

我一脸黑线。

她又装模作样地捂嘴，“我是不是说你的朋友傻你不高兴了？其实傻的只是宿主而已，那个游魂不傻，但他们俩长得一样，我就当一个人了。诶，你看出来没，他们两个好像都挺喜欢你的，我说廖警官不送你回家是冤枉他了，他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去酒驾，是那个游魂拿准他这一点，故意让他喝酒送不了你——高医生，你桃花不错哦，这些男人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！”

等等，我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。

我曾经被飞车党抢过手镯，飞车党画了一幅委托他抢这个东西的人的画像，李盟盟都能一眼认出那是万生，廖警官就更不用说了！

他第一次见到他，恰恰是在我们病房前面，傻万生还给我那个镯子！

作为一名警察，这时应该很敬业地就竖起怀疑的触须！

天！我竟然还一直以为他喜欢我对万生抱有敌意呢！我真是太……幼稚！吃饭的时候万生就表现得很可疑，他跟踪我们深入调查是很正常的！